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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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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塵音在春節前突然重感冒, 她意識不清的那天晚上,眼前全都是那天夜裏撲進她懷裏的人,忍著哭泣跟她說以後會離她遠遠的人。

她想到那天的自己,要抱住薄暮雨的手已經擡到了半空。她還想到當薄暮雨又哭又笑地對她說完那些話再跑出去以後, 她捏緊那串薄暮雨塞進她手裏的鑰匙, 跌跌撞撞地追出去。

那天的雨下得很大,她什麽都看不清,薄暮雨沒有把車停在車庫裏, 她找不到薄暮雨。

江塵音滿身都被淋濕,狼狽地回到家裏,她想要給薄暮雨打電話,臨到頭卻縮回了手。

那一道道坎重現在她心裏,兩個家庭的關系,她們年齡上的差距,還有薄暮雨尚未得到的美好未來。

她第二天上班就開始咳嗽起來, 那幾天工作, 她到了下班時間都沒有離開辦公室, 就坐在那裏很久很久,直到月光洩了一地。

她害怕回到那個家裏, 那麽寂寞的地方。

每當她進門就會想到, 自己曾經那麽多次買過甜點回家,期待家裏的人開心地把包裝拆開。每當她走到廚房也會想到她赴段致恒生日宴的那一天, 她把薄暮雨扔在家裏, 讓那個孩子在等待中煎熬。

她回到房裏還會想到她們親密無間的過往, 還有那天她想要抱住薄暮雨卻停在半途的動作。

距離除夕還有幾天的一個夜裏,她把電話打給了藍於昕。藍於昕半夜從家裏趕過去看她,她出來開門的時候燈都沒開,整個人恍惚得厲害。

藍於昕嚇了一跳,連忙把她扶回床上去,再給她餵了藥。

清冷的月光從落地窗斜斜地透進來,江塵音靠著床頭不言不語。藍於昕給她把被子蓋到小腹,再給她披上一件厚外套,饒是如此,她還是顯得很單薄,弱不禁風的模樣。

她從來沒有露出過這樣的弱態,藍於昕忙碌完以後終於忍不住問她到底怎麽回事,她的身體底子好,斷然不會這麽容易著涼生病。

江塵音只是搖頭,輕輕地說一句沒事,然後繼續靠著床頭出神。

藍於昕問不出答案來,又擔心江塵音有事,只得留下來睡了。她抱著枕頭在沙發上模模糊糊地休憩,耷拉著的頭一垂一垂的,最後一下子打了個抖醒來。

她揉著眼睛看向江塵音的方向,在月光下,那蒼白的面容掛著晶亮的淚滴。

藍於昕頓時就明白了幾分,再不敢多問。

江塵音身體不舒服以後就待在家裏沒出門,藍於昕幹脆留下來陪她說話,只在要解決夥食的時候出門買點食材回來。

江塵音很多時間都在沈默或者出神,在廚房裏,在書房裏,回了房裏也是。藍於昕在她旁邊跟她聊時事,對她說春節打算去哪裏玩,她眼底沒有起半點波瀾,只淡淡地答應一聲。

直到藍於昕臘月二十九那天晚上告訴她一句“她還好”以後,她的雙眸終於有了漣漪,轉過頭跟藍於昕對上目光。半晌以後,藍於昕看到她淺淺地彎起了唇角,那神情竟是多日以來從未得見的溫柔。

大年初六是最後一天春假,江家老宅老老少少都聚在一起,長籲短嘆這馬上就要過去的短暫假期。

老宅飲食規律,一日三餐都有王姨照看。除夕那天回去的江塵音在初四初五的時候終於好轉了些,能坐在一樓大廳裏,跟父母兄嫂閑適地聊天。

大家剛坐下來不久,都關心著江塵音的身體狀況,見到她精神好了不少,才都放了心。

江老太太回到主位上,拍了拍江老爺子的手說:“小雨這孩子又不來看看我們,這都幾個月沒來了?”

江塵音兩只手握在一起,低垂著眼簾,在聽到薄暮雨的名字以後眼睫輕輕地顫動。

孫若薇嘴巴不停地嗑著花生瓜子,接上話道:“夏嵐說她今天出遠門了,要出去散散心,可能工作壓力太大了吧。”

許梓君憂心道:“難為她了,這麽年輕就當了主管,也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

江老太太道:“是啊,上次你們說她跟劇組去外地拍戲,回來以後也沒見她過來。六兒,她找了你沒有?”

江塵音微微擡眼,眼底掠過一絲黯然,輕輕搖頭:“她很忙。”

孫若薇眨著眼睛提議道:“這要是實在太累了,把她弄到嘉億來嘛,大哥跟你的眼皮子底下,也能輕松點。”

江高峻笑嘻嘻地補充:“閑著還能到我店裏給我試菜。”

“胡鬧!”江老爺子沈吟著用拐杖點了點地板,擡眸道:“年輕人忙一點是好的,多活動活動,跟我們上了年紀的一樣待著算怎麽回事?”

孫若薇接著發表意見:“可是這也活動得太厲害了,幾個月不著家,都快跟明星一個樣了。怪不得要出去散散心呢,要是我這麽忙,我也得抽空浪一浪。”

許梓君捂著嘴笑:“小雨跟你不一樣,她去散心可不是去浪的。”

孫若薇咳嗽一聲,義正辭嚴地解釋:“我說的浪一浪就是散心的意思嘛。”

一大家子在客廳裏你一言我一語地聊起來,王姨還添了些零嘴,大家聊得更歡了。

只有江塵音不在狀態,她並不參與,註意力全都集中在大家的話裏,集中在有薄暮雨名字的內容裏。因為她身體不適,沒有人留意到她的異常。

午飯過後,江塵音上去健身室,這段時間她都是零零散散地鍛煉,這一場病更是讓她體會到了嚴重的無力感。

她站在跑步機前很久,想到剛才在樓下的話題。薄暮雨出去散心了,那心情郁結的原因會跟她有關麽?她們之間真的要離得遠遠的,再也不能靠近了麽?

她自己都回答不上這些問題,她恍然發現,她們之間竟然走到了這一步。

王姨這時敲了敲門,問她:“六兒,我要去給你們收拾房間了,有沒有什麽特別交代的?”

江塵音本想搖頭,但下一秒她抿緊了唇,說道:“把我房裏暮雨的東西收拾一下吧,她以前丟在這裏的課外書,作業本……你看看還有什麽,都收拾吧。”

王姨“咦”了一聲,“我記得是有帶來過,這些東西我就直接放雜物房了,亦軒亦晟他們都大了用不上。”

江塵音點了點頭,目送著王姨走了。

收拾幹凈以後,她的生活中就再也沒有薄暮雨的影子了。如果她們足夠默契,還能夠避免很多見面的機會。她們之間很快就會陌生,陌生到如今這些痛楚都淡去的程度。

江塵音突然掩住口鼻咳嗽起來,雙眼都咳得通紅,眼角閃著淚光。

真的要隨它淡去麽,今後不再看不再想,彼此默契,彼此陌生,形同陌路。

她的咳嗽緩和下去,眼眶卻浮起淚來。

剛進門的江高峻看到這一幕,趕緊過去替她拍了拍後背,關切道:“六兒你吃藥了麽?身體剛舒服一點就先別鍛煉了,過一段時間再說。”

“我沒事……”江塵音搖了搖頭,松開掩住口鼻的手,“哥,你找我有事?”

江高峻還是輕輕拍著她的後背給她順著氣,聽她一問忙笑答:“我是剛才忘記跟你說一件事情了,就是之前小雨去我店裏吃飯,跟我聊了一會兒。她說她有一次在外面吃飯的時候碰到小藍,聽到小藍說跟我們家的合約快到期了。她問我知不知道內幕,我聽著感覺不對,你又跟小藍最熟,就想著跟你說一聲。”

江塵音怔楞著註視江高峻,江高峻沒註意到她的神色,聳了聳肩道:“這孩子還問我內幕,問你或者問大哥都比問我好啊。”

江塵音心顫起來,再忍不住咬住唇,吸了吸鼻子勉力對江高峻笑笑:“哥,我知道了,謝謝。”

她攏了一下披著的長外套,快步要回自己的房間。她剛才做了什麽?她讓王姨把自己房裏屬於薄暮雨的東西全都收拾起來,換句話來說就是不需要那些東西了。

可薄暮雨還在為她著想,即便她們已經這樣了,薄暮雨還是惦記著她,換著法子地讓她察覺不到那裏面的關心。

如果不是她那天跟在後面,她哪裏知道薄暮雨就連打一個電話都那麽難過,那麽小心翼翼,最後卻仍舊不敢放任電話打過來。

江塵音加快的腳步漸漸變成了小跑,在王姨抱著紙箱出了她房間時跟王姨迎面碰上。

“六兒,你怎麽……”

“王姨!這些不要拿走……”江塵音打斷了王姨,直接上去伸手接過了紙箱,“我不要收拾了,這些都留下。”

裏面全都是學生用的東西,一疊不知道是課本還是課外書的書本,一些漫畫書,還有小說和兩個筆袋。

她低頭看著,失而覆得的喜悅漫上心頭,不禁抱緊了那個紙箱。

“怎麽了?是不是怕王姨收拾錯了?”王姨好笑地問,感覺江塵音突然很緊張的樣子。

“不,不是。”江塵音連忙解釋,“是我想自己收拾,還是我自己來吧,她有些東西只有我知道放在哪裏。”

王姨想想也是,點頭道:“那行,那你要是讓我幫忙你再叫就是了。”

打發走了王姨,江塵音把紙箱抱回房間裏。

她整理著薄暮雨從前隨手留在這裏的東西,把書本重新擺回桌上,還有草稿本跟筆袋。整潔的桌面頓時多了一種說不出的感覺,仿佛有個女孩子坐在這裏安靜地寫作業,時不時還會回頭偷看她一眼。

再後來,女孩子成長得面容疏淡,看著她時眼睛裏像是有星光。

江塵音眉眼彎起,把上次從葉夏嵐家裏帶回來的那本寫滿了她名字的草稿本一起擺放整齊。

她微笑著坐在椅子上,笑著笑著,眼裏淌出了淚。她逃避了這麽長時間,終歸還是不得不面對自己的心事。

她的心是滿的,是那個依賴她卻又想要保護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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